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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三章 先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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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宣凝站於山林的高處。

周圍是張一帶領的,相對可靠的親衛,這大半年來,也不過三人而已,都是身無家世之累,又針對忠誠的人,因此雖然看見了張宣凝親自脫下面具,露出了少年的臉來,並且洗了臉,也只是一陣騷動,並沒有質疑。

從高而向下望去,山野在細雨紛紛中黑沈沈一片,沒有絲毫異樣,可以看見一個小小的營地。

張宣凝問著:“如何?”

張一回答的說著:“就在附近,已經包圍了,已經感覺到了。”

張宣凝點了點頭,嘆息的說著:“我接到巡查的任務就知道不對了,果然,我出行百裏,再脫離軍營,也就差不多了!”

張宣凝接到了外出探察突厥撤退情況的命令,就心知自己死路已到,帶上他的一百騎而出戰,估計了一下距離,以及可能的襲擊距離,提前派人作出安全,在今天紮營後,他就靜悄悄的出來了。

他是此地最高將領,當然可以隨意外出。

果然,一切都在預料之中。

當下又說著:“我已經命令營中戒備,無論來襲擊的人是誰,也不可能完全無警的襲擊,必須硬拼硬,他們有實力上的優勢,肯定會打的。”

“砰,砰!”話才落下,就看見了幾朵煙花在營地周圍的高空爆開,化成數百點光芒,一下子照亮了周圍。

張宣凝和張一都是高手,運目向下望去,就看見了密密麻麻的人同時躍起,幾乎同時,數百點火把燃燒而起,這是特制的火把,可以在細雨中燃燒,這火把一起,就可以清楚的感覺到,占有營地附近的各個要點和制高點,形成一個包圍網。

張宣凝倒抽一口涼氣,說著:“這裏面起碼有五百人,其中還有許多是修煉過武藝的好手,李閥還真看得起我,一下子派遣這樣多人來對付我們——他已經調遣了附近可以調遣李閥好手了吧?”

頓了一頓,雙目精芒閃動,看了一會,又說:“看這樣子,步陣甚合兵法,滴水不露,其中必有將才在裏面主持,或者李世民本人就在親自主持,我如在裏面,也只怕逃不出來。”

張一應了一聲:“是!”

心中卻湧現出對張宣凝的景仰。

走出來,看似簡單,其實是大智慧,首先,必須明白自己已經陷於必死之地,才可圖謀出走,這點已經使百分之九十的人淘汰了,其次就是必須殺戮決斷,不能有半點猶豫和不舍,有一些聰明人,甚至包括一些歷史上的大智者,已經看到了結果,但是就是抱有幻想,或者幻想主上還有情分,或者幻想不會這樣糟糕,或者不舍已經獲得的功名地位,因此而延誤逃亡的機會,而身死族滅,這多的是。

有這二點,就已經是一代豪傑的素質,成不成事,成多少事,那就是其它各種各樣因素來決定和影響了。

二小強永遠不會有這樣的智慧,而且,就算給他們拼運氣發覺了,他們也永遠不會拋棄他們的部下,就算在外面,也會回去共禦強敵,所以說,他們不死,實在是天下的奇跡啊!

才如此思考,就看見數以百計的敵人,朝著軍營殺了過去。

張宣凝功集二目,可以看見這批進攻的人,都身穿輕甲,統一標準,但是武器就不一樣了,由刀、劍到重型的矛、槍、斧等應有盡有,身法也有異,應該是李閥的特殊部隊,武功好手一樣的組織。

不過,隋軍精銳也不是吃素的,軍營中轟然而鼓,上百隋兵各占要害之地,眼見有人沖了上來,就聽見裏面一聲號令,聽這聲音就知道是陶吉,軍中強弓,並不對著泛泛,而是對著一處進行密集性的覆蓋打擊。

沖上去的幾個好手,頓時變成刺猬,轟然倒地。

密集性的覆蓋射擊,就算宗師也不敢正面對抗。

但是其它人也反應奇快,紛紛翻滾跳躍,逼近軍營,眼見他們或有死傷,但是還是沖入大部分人,靠近了軍營,一時刀光劍影,為血戰拉開序幕。

張宣凝不再觀看,冷笑的說著:“拿下此營,大概必須也必須半個時辰吧,我們走,等他們發覺我不在裏面,就會在附近搜索,我們有半個時辰的時間來脫離危險,走到安全地帶,這裏不看也罷。”

說完,他一個旋身,就是離開。

張一默默的跟上,心中卻真正知道,此人把握戰機,可所謂深查生死存亡之機。

三個親衛也自跟上,他們再也沒有回頭看看,還在激烈戰鬥的隋營。

等到了對面的山腳下,五人翻身上馬,夜中奔馳而走,過了一會兒,細雨過去,月亮露出,此時正是九月,秋天才開始而已,在月光下,只見野外時有鮮花,不同種類的樹木組成大片樹林,覆蓋山坡,策馬時甚至可以聽見被驚醒的鳥獸。

快跑半個時辰,全力策騎,就是五十裏路,沒有多少時間,就來到一條河的附近,五人翻身下馬,用刀將馬繩之類全部切開,放了五馬自由,然後各自用力一拍。

馬匹受驚,向著一處繼續前進,五人望去,看著它們消失,而再走片刻,在一處幽靜的轉彎口,上得一船。

這船並不大,但是也有帆,二個人早已經等候好,見得他們上船,立刻就拉上風帆,在秋風之中,船的速度不斷提升。

張宣凝的臉,許多日子沒有見到陽光,倒有點蒼白,和月光一照,更是如同冠玉,他立於甲板之上,淡淡的笑著:“我們還不算徹底安全,以李閥的實力,我們必須在今天夜中,出得此河,通過落河口,落河出口有叁條,分向三個方向,這樣的話,李閥再能,也無法分並追趕了,此局就算我贏了。”

話聲才落,數十裏遠處出現了火柱,所有人都知道,這是隋營最後全破的玉石俱焚的一招了,代表了戰事已經結束,而追兵就會搜索四周。

也就是這時,正在營地上的李世民臉色鐵青,此時他畢竟年輕,還沒有日後喜怒不形於色的涵養。

但是眼睜睜的看著營中火起,望著裏面伏屍處處,他竟然突然之間失笑。

再望了望四周數百名李閥的子弟兵,以及屏息靜氣的等候著自己命令的數個將軍,才說著:“石無忌真不愧是將才,就憑這招金蟬脫殼,就知道其人性格決斷可舍之極,朝廷的官位,跟隨的部屬,全部可以不要了,還使我折了四十名好手,不過,倒未必讓他能夠跑了。”

說完,他就望向了一人,問著:“能夠追上不?”

“公子,此時在夜中,鷹視無法監察,但是我帶了獵犬,速度慢點,但是也可跟上去。”那人想了想,回答的說。

“那好,把戰死的人都一一收集看管,為我李家殉忠者,我必不會虧待於他,搜索隊先去附近搜索蛛絲馬跡,其它人等進行短暫修整,一旦發覺,跟我追擊。”李世民鎮靜自如的發布命令。

周圍的人頓時應著,公子的自信和從容,的確使他們充滿了鬥志。

眼見自己手下在還在燃燒的營地周圍忙碌,或踏蹬上馬,或檢查附近,或者收集屍體,一副忙而有序的模樣,絲毫不為四十人折損而動容,就知道這的確是李閥的精兵。

但是再怎麽精兵,夜中攻擊紮好營,並且警備中的軍營也是大忌,如是在平時野戰,說不定傷亡只有十人就可把這隊隋兵消滅。

當然,這不是重點,重點卻是石無忌,當初在安川縣中,破壞李閥計劃中某個環節也就罷了,畢竟家族根深蒂固,不在乎這點損失,單純如此,說不定還會受到家族的重視而給予收買,但是此人竟然悍然殺死李居道,不但激怒了有關家屬,更明確的表現了毫不在意,毫不在乎李閥的態度。

這樣毫無敬畏之心的態度,是很難收買的,畢竟驅人為下屬,敬畏之心是第一點。

之後此人直接上書,言李閥謀反,的確使計劃受到了一些影響,但是畢竟大局已定,可惜的是,此人在雁門之戰表現極為出色,謀略決斷都有過人之處,又考慮到這人已經是第二流高手,再拖延下去,說不定成長成大麻煩,所以自己才下決心要扼殺此人,因此通過影響,讓此人受命出行,以好襲擊。

以鷹搏兔,還用全力,自己已經深明兵法了,知道戰必致死,不給半點餘地,明知敵人軍中只有百人,也帶上了自己動員的500位好手,幾乎占了李家秘密勢力的六分之一,就算來他再強,也無法逃出。

卻想不到此人提前出走,讓自己全力一擊,落得空來。

現在還不知道是不是偶然,如是偶然,也就算了,如是能夠預測,此人眼光之準,心性之忍,決斷之狠,都讓自己毛骨悚然。

不管是不是,只要有這可能,就必須提前扼殺,這次絕對不可放過。

想到這裏,周圍已經有人上前低聲稟告:“公子,我們已經發覺了痕跡,是五騎。”

李世民清醒過來,冷笑一聲:“追上去,千萬別給他跑了。”

說完,他第一個上馬,一馬當先,疾沖而出,而後面,除了數十人留下,其它四百人都一聲發喊,奔隨而去。

頓時馬蹄震天,這時,已經無需掩蓋了。

張宣凝倒出酒來,對著月光,舉起杯子,徐徐喝下,有點黯然的說著:“可惜了陶吉了,也許他死前,還不知道到底是誰襲擊了他,說不定還在掛念著我呢,甚至幸虧我出去逃過這一劫!”

其它人等都沒有資格說話,而張一也沈默著。

張宣凝露出真正的苦笑說著:“這其實我都知道,不然就不會這樣決斷了,在惹上李閥的那一刻,就決定了此時的命運,逃出我們幾人是可以,想挽救全隊人的性命,就是不可能的事情,但是問題就是,雖然知道這樣,看著自己部屬兄弟無法挽救,總有黯然的心情啊!”

此時,張一卻認真的說著:“公子,現在此局,已經是最好了,公子就算留在營中,也只是唯死而已,一點根本不了什麽,只要公子記住他們,日後為他們報仇,想必他們也可以含笑九泉了。”

張宣凝點頭,對他露出一絲欣賞之意,果然知道怎麽樣配合啊!

口中說著:“也只有如此想了,來,我敬你們。”

說完,他就拿起酒杯,對著月光,默祈片刻,而其它幾人也連忙跟上默祈,等默祈完了,他就連灑三杯於船頭,然後長身而起說著:“下面就是最後一關了,我想李世民再厲害,也不能追上我,這不是謀略和實力的問題,而是先機的問題,不過,我們也不可大意了,大家準備,準備出得河口!”

剛才所作所為,也許看來有些假,但是認為假的人都是不知世事的人,難道不知道,有沒有套東西,有沒有臺階,其實是二回事嗎?

再假,也必須真誠的作,這就是政治,也是世情。

而幾乎同時,李世民今天第二次心中郁悶,因為已經發覺了空馬,才一思考,就知道河流是其去路。

李世民等待了片刻,就有人神色凝重的報告:“已經在河流邊發覺了船只痕跡,並且失去了氣味。”

李世民凜然的說著:“你知道這船怎麽來得?”

這是關鍵,如是臨時看見的,說不定是石無忌運氣好,如是已經準備好的,那就是石無忌深謀遠慮,洞察如火,有此大敵,實是心腹大患。

調查的人回答說著:“我已經叫醒了周圍的農戶,知是一天前靠來的客船,船上有二人,並非本地漁船,據說,船上有風帆。”

李世民頓時臉色鐵青,一切都變成了最壞的情況。

如是漁船,就算在河流中,行走也是不快,還可追上,專門的快船,只怕自己再難追上了,當下就問了一聲:“此河通向何處?”

“此是落河分支,前面十裏就落河主幹。”

“有無出口?”

“三個,公子,怎麽辦,要不要通知各地封鎖?我們快馬沖刺,還是有機會趕上的,畢竟此河不急,風也不大,船速不高。”

李世民沈默了一下,才嘆著:“算了,這次石無忌是贏了,我們以後再遇吧!”

此時,李閥畢竟沒有起事,許多事情難以公開作,因此動員的力量也受到限制,再加上石無忌自己也是二流高手,在這樣失了先機的情況下,攔截也是無用。

附近的人愕然,但是還是說著:“是!”

李世民凝視著月亮,雙目寒芒電閃,說著:“此人真是大將之才,豪傑之人,下次如是有機會,當真是不可放過了。”

頓了一頓,又命令著說:“監督朝廷,如他回來,立刻向我報告,還有,調查他的底細,到底是什麽人家,如是查出,立刻控制其家人,以要挾之。”

“是!”手下人立刻應著,要挾家人,也許在某些道德人士看來,有失光明,但是實際上,卻是古今政治中第一和常用手段。

就算是在張宣凝所在的現代,如是犯罪,第一時間就是控制其家人。

因此,古今之道,起事謀反,第一就是要不惜家人,或者提前轉移也可以。

當然,對著起事的叛逆,當局也很少有人真正把希望寄托親人的要挾上,劉邦姑且不說,那絕對是分父肉而吃的主,歷史幾千年,不到萬不得已,誰會真正把親人放在戰略上考慮?

要挾親人,對豪強來說,是沒有用的,恩,有點用,用處就是你作初一,我作十五。

起事時,朝廷殺得其族滿門,起事後,有關官員和皇家,以幾倍幾十倍的人頭來補償,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。

明亡後,皇家朱族,就被殺百萬,這就是理所當然的政治報覆,這是誰也無法改變的政治規則。

甚至一些政治鬥爭和日後清算,為什麽如此殘酷,也無非是你作初一,我作十五了。

這點可以解釋無數的歷史事情。

雖然失了先手,輸了一局,但是李閥的實力如日中天,不是石無忌這個小人能夠比喻的,哪怕才能再高,如是實力不行,也只有當孫子和螞蟻的份。

因此此時,李世民倒根本不擔心,他如此幽幽想著,心中卻生出一絲欣賞之意:“此人必殺無疑,但是如是願意投靠於我,我就可以更有羽翼了,父兄那裏,也必須安插人手了,等日後起事,分得君臣,各有系統,就難以安插了。”

年僅十七,已經有深謀遠慮,豐富羽翼,甚至紮根監察父兄之心,這才是真正千古一帝的真面目!

也是世上真豪傑本色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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